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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3章 【声声唤徵】BE纯享 (第1/2页)

    (满足部分书迷的be结局来啦~大部分是从宫远徵的角度写的~另一个版本的过段时间再发(还没完全想好),到时候宝贝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读哈~而且我看有些宝们想看自己喜欢的cp线,我后面会慢慢的写一些番外发出来哒,请耐心等待一下哦~)

    一人难白首,少年模样,终是大梦一场。 ——题记

    【壹】

    霜凋夏绿,日月逾迈。 万里蹀躞,以梦为归。

    冬寒卷过长阶,阴霾也随之将宫门逐渐蔓延。

    宫家大门的巍峨台阶上坐着一道落寞的身影,他双目失神,仿佛是丢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在那人身上唯一见得到人气的地方便是他只在独自饮酒,旁人喊他,他也不应。又或是仰头望着天,默默流泪。

    在宫子羽眼中那些人间烟火如今都已失去了颜色,尽数变得灰暗。

    自从那天过后,他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清醒的时间总是不多的。

    如今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长阶上饮酒便是他一天当中最清醒的时刻,清醒的时候他常常在想那样明媚晴朗的天空他最后一次是在什么时候见到的呢?

    日子过得太久了,久到宫子羽想了许久仍是回忆不起那天的细节来,他只记得那日曾对阿云说过,“我等你回来。”

    可是他都等了那么久了,他心心念念的阿云怎么还是没有回来呢?

    宫子羽想不通,明明阿云说过愿与你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的。

    宫门众人皆知他们的执刃病了,似是失心疯,又像只是丢了些零零散散的记忆,可却没人敢私下议论。

    倘若被大小姐听到了,她又会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金繁害怕她将眼睛哭瞎,所以日日都守着她。

    可宫紫商却一直撵他去找宫子羽。

    “金繁,你别守着我了。你去看看宫子羽吧。他如今这副模样,怎么让我放心的下啊——”

    提起宫子羽,宫紫商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而金繁却也沉默着不出声,表情十分为难。

    他不是不愿跟在宫子羽身边,而是害怕。

    他怕宫子羽清醒的时候又问起他来,云为衫回来了吗?

    每次面对宫子羽时,金繁的心头总是忍不住一酸。

    无数次他都想对宫子羽说:“云为衫已经死了,那日无锋的人将云为衫与她双胞胎妹妹的尸体送回时她便已经死了……”可话到嘴边他却又忍住了。

    有时候他倒是也十分羡慕宫子羽,记忆好的人永远最痛苦。而宫子羽将那些最痛苦的记忆全部忘掉了,哪怕是糊涂也总比清醒着承受丧妻之痛要好。

    眼见着宫子羽病的越来越重了,可每次待他去找宫远徵时,宫远徵也只能无奈地摇着头。

    金繁不愿放弃,可如今连宫远徵都没了法子,他又能如何呢?

    他开始爬遍各处雪山,去寻找冻土层里残留的出云重莲,哪怕仅有一丝丝希望,他都不愿意放弃。

    可宫远徵却告诉他,出云重莲可以医治百病,起死为生,却唯独医治不了人心。

    宫远徵说:“宫子羽是因为看到云为衫的尸体受了太大的打击,如今已经疯了……”

    虽然期间宫远徵一直在为他治疗,可宫子羽始终却不见好,如今更是越来越严重了,他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就在宫远徵头疼不已时,宫尚角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倒令他十分惊喜。

    “哥哥,你怎么来了……”

    宫远徵笑着起身迎接,却被宫尚角严厉的眼神一瞪,全然没了刚才的那份激动。

    宫尚角冷冷道:“在外人面前要叫我执刃……”

    这时宫远徵才发现跟在宫尚角身后的金复。

    他才想起来如今他的哥哥已然接替执刃之位,事事都要受宫门规矩的牵制,自然不能再放任自己像往日那般随意。

    自从宫子羽病了以后,宫尚角无奈从他手中接过执刃之位以来,脸上的笑容便更加少了。

    虽然宫远徵知道,哥哥如今不再快乐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上官浅,但他还是后悔了。

    从前,他希望哥哥坐上那执刃之位,拥有至高的权利。可如今他却不这么想了,他希望哥哥能像从前那般继续只当他一人的哥哥。

    继续对他说:“兄弟之间,无需多礼……”

    如今的宫远徵倒是挺希望宫子羽能早日好起来,重新再将这执刃之位拿回去吧。

    他记得哥哥说过,只是暂时代执刃一职而已,倘若有一天宫子羽彻底恢复了神智,哥哥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将执刃之位重新交还于他的。

    可这一天似乎是遥遥无期了……

    好像如今宫门里的一切都变了,又好像又重新恢复了从前的日子,那时的宫门尚未选亲,而后面的那些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宫远徵还是常常去角宫,坐在哥哥书房的墨池旁,一个又一个地往里投着在外面抓起的石子。

    墨池里泛起的阵阵涟漪好像在他心里也渐渐蔓延开来,

    他在等。

    可他究竟在等什么呢?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只是常常听到耳边有人喊他的名字,可目光向周遭寻去时,却不见一道人影。

    梦中也总会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可那人却从未转过身来,而宫远徵也从未看过那人的真实面目。

    天色暗了下来,屋内没掌灯,连同宫远徵一起被拢在黑暗里。

    对,他好像是在等哥哥的。

    他似乎是想起来了,可心中却高兴不起来。

    如今宫尚角已经是宫门执刃了,他很忙,忙到就连宫远徵都要比他待在角宫的时间还要长。

    从前的他只怕徵宫太过冷清,想来与哥哥作伴,可如今无论是来角宫还是回徵宫都一般无二了。

    宫远徵好像是理解哥哥的,如果回来也只是徒增伤悲,那倒不如日日宿在那执刃殿里。

    他总觉得哥哥似乎也病了,自从那日他率领宫门联合江湖各大门派攻入无锋总部,将其剿灭后,便也开始闷闷不乐了。

    虽然宫远徵不愿承认,但心中还是默默猜测:哥哥或许是见过上官浅了吧……

    是她不愿与哥哥一起回到宫门,还是她早就死在了无锋的追杀之中?

    宫远徵只敢在心中暗暗猜测,却从不敢在哥哥面前问起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再提起上官浅的下落来。

    曾有无数次,他缠着哥哥身边的侍卫金复,想要从他口中得知真相时,而金复每次都只是沉默地摇着头,眼里也全都是悲伤。

    就连金复也不愿告诉他,即便是这样,宫远徵也只是默默在心中抱怨发泄,从不在旁人面前显露情绪。

    因为哥哥对他说,强者从不会被情绪左右,所以他学会了“无情”。

    哥哥还说,远徵以后别再任性了。

    他记住了,同时也明白了他不再是能随意发脾气,还被哥哥哄着的小孩子了。

    如今的他也能替哥哥分担,撑起宫门另外的半边天来了。

    【贰】

    夜深露重,有人暗自神伤,有人却一枕槐安。

    执刃殿的窗子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一角,冷风直灌进屋内,扫过宫尚角的鼻尖。

    隐约中他似乎闻到些月桂夹杂着墨香的味道,渐渐地味道似乎更浓了些,那熟悉的气味让他瞬间陷了进去。

    宫尚角缓缓睁开眼睛,一张模糊的人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努力将眼睛睁地更大了些,确定了眼前正是他日日夜夜念着的上官浅。

    许是久别重逢,令他情难自禁。

    “浅浅……”

    一声轻唤,让上官浅研墨的动作顿了下来。

    宫尚角为数不多的温柔,除了宫远徵,其余的皆给了上官浅。

    “公子……”

    上官浅嘴角是带着笑意的,可她的眼眶中却噙着泪。

    “你……回来了?”话里透露着欣喜,还有些自我安慰。

    “我一直都在公子身边啊……”

    上官浅轻轻靠进了宫尚角的怀中,脸贴在他胸口的位置,感受着此刻再次为她而动的心跳声。

    宫尚角情难自禁,伸手触摸上官浅的脸,上官浅却伸手握住他的手将它渐渐下移,最后覆在她那以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上官浅语气哽咽:“公子,你摸摸我们的……孩子……”

    宫尚角感受不到上官浅的腹中的胎儿,却只觉得她的手冷的不似常人,又或是说不像个活人。

    此时的宫尚角才猛然惊醒,却发觉身边空空如也。

    原来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而只有在梦境的边缘他才能窥见那再也见不到的人。

    “哥……”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唤,宫尚角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宫远徵穿过大殿,走到了宫尚角的面前,手中提了一个食盒。

    屋内本是没有光源的,不知何时被乌云遮挡了的月亮渐渐显露出来,清冷的月光照在了宫尚角的脸上。

    宫远徵看见他眼圈红红的,扬起的嘴角便也落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宫尚角坐直了身子,黑暗重新将他笼罩起来。

    “我听金复说哥哥今日未曾用过晚膳,所以想来和哥哥一同用膳……”

    宫尚角没有出声,宫远徵便默认哥哥答应了他的请求,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将餐盒中的饭食如数摆放在桌面上。

    宫远徵忙着为宫尚角盛粥,却未曾发现满桌的家常便饭竟又勾起了宫尚角的伤感回忆。

    自从上官浅走后,角宫的餐桌上又恢复了只有素食和炖汤的那段时间。宫远徵担心宫尚角整日劳累,身体吃不消,才会想着为他做这一大桌饭菜。

    可他这却忽视了,宫尚角又会因此回想起故人来。

    “拿走……”宫尚角极力克制自己,压抑着声音说道。

    “哥哥说什么?”

    宫远徵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然后将手中盛满了药粥的碗端到宫尚角的面前。

    药粥里满是红枣、糯米,还有桂圆干,有点八宝粥的意思。

    宫尚角记得上官浅说过,八宝粥取得是团圆吉祥的意思……

    “哥,我听厨房的嬷嬷说八宝粥象征着温暖、圆满、和谐、吉祥,还有坚贞不渝的爱情……”

    宫远徵只当是向哥哥分享着有趣的故事,却忽视了坚贞不渝的爱情对如今的宫尚角来说简直是奢求。

    “我说让你拿走……”

    宫尚角积攒已久的情绪在此刻终于爆发,他伸手打掉了宫远徵端在手中的饭碗,随着碗落在地上碎成渣滓时,宫远徵的心也连同它一起碎了。

    宫尚角嘴唇紧闭,瞳孔颤动,方才还有些光亮的眸子顷刻间如同封数九寒冰。

    宫远徵心中堆满了的委屈如今都顺着他的眼眶发泄了出来。

    金复终究是未能经得住宫远徵的软磨硬泡外加威胁,将他那日随宫尚角剿灭无锋时所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了宫远徵,而他也终于明白了他的哥哥究竟是因何而变成如今这副压抑的模样。

    那日,宫尚角率领宫门红玉侍卫,联合雪山剑派、万象宗和三清门几大宗族分四路路将无锋总部团团围住。

    宫门早已做下天衣无缝的部署,纵使点竹有天大的本事,可她却再也逃不出宫尚角特意为她布下的天罗地网。

    点竹走投无路,只好将她最后的“底牌”亮了出来。

    她挟持着上官浅缓缓出现于宫尚角面前,朝他喊道:“宫尚角,只要你今日放我离开,我便把上官浅连同你那未曾出世的孩子一并都还给你……”

    满眼坚定狠厉的宫尚角在看到点竹手中孕肚明显的上官浅时,眼波流转之间闪过一丝柔情。

    可感性却终究是未能战胜理性,宫尚角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如今肩负宫门和整个江湖希望的他绝不能心慈手软。

    “区区一个无锋刺客,她也配?”宫尚角说下狠话,想让点竹知难而退。

    如今的点竹已是强弩之末,必然是逃脱不掉的,所以宫尚角的心中是有把握将上官浅救下,杀了点竹替她报仇。

    可此时上官浅的眼中却是满是质问与绝望,她还是未能通过这张冰冷无情的面容看透他内心的真情。

    一夜夫妻、亲生骨血,如今在宫尚角这里却只换来了“她也配”三个字,令上官浅彻底心死。

    “哈哈哈……我的好徒弟,你听到了吗?宫尚角他根本就不爱你,甚至连自己的亲身骨肉他都可以舍弃,你还在期待什么呢?”

    点竹耳边的嘲讽,让上官浅彻底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笑柄。

    面对灭族仇人,上官浅不愿妥协求饶。面对“绝情”的宫尚角,她更不愿被他看轻。

    上官浅终于释然,她将头高高地扬起,对着宫尚角挤出一抹笑容,喊道:“宫尚角——爱上你我不曾后悔……可倘若时间能够倒流,我宁愿那一天未曾遇到你……”

    说完后,上官浅被绑在身后的手突然挣脱绳子,她将早已藏于袖中的火折子用力抛向空中。

    上官浅早知点竹留有后手她命人提前将无锋四周遍布火药,只要宫尚角强攻进来她便会点燃火药,拉所有人陪葬。

    做了她那么多年徒弟的上官浅,自然比旁人更能摸透几分她的心思,所以她便也提前做好了应对之策。

    火折子落在干草堆上,将掩藏于其中的火药点燃,爆炸时的火光瞬间腾空而起,破开夜的静谧。

    众人被耀眼的火光迷了眼,慌忙往后退去,抬起胳膊去遮挡。

    只有宫尚角一人不顾一切地便要往前冲去,身旁的金复却死死地抱住了宫尚角的腿,让他难行寸步。

    “公子,不要去……”

    金复心中清楚,宫尚角重情重义,必然不会看着心爱之人与亲生骨血葬身火海。可今日他要是去了,必然也会葬身于此。

    如今的宫门已经是于暴风雨中飘摇动荡,再也经不起一丝波动了。

    “放开我……”

    宫尚角反手一掌击在金复的胸口上,那一掌打得金复口吐鲜血,想必是用尽了全力,可是金复仍然没有放手,后面更多人涌上去,死死拖住了他。

    宫尚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上官浅的脸逐渐消失于火光里,隐约间他好像听见了上官浅对他说了些什么。

    “宫尚角,初见时是你救了我,虽然那只是一场我精心为你设下的骗局,可我还是很开心。因为你是除了我爹娘以外,唯一一个带给我希望的人。不管过往的温情是真是假,如今我都算是无憾了,今天我便将这条命重新还给你……”

    火势瞬间将整个山蔓延,宫尚角被手下之人拖着向后撤去,可他的手却仍然悬于半空中,拼命地在抓着些什么。

    如今回想他好像没有几次牵过上官浅的手,此时此刻他多想能紧紧握住她的手带她离开。

    从前他不愿也不敢主动向她靠近,而如今他拼尽全力想要抓住她,可却再没了机会。

    强烈的疼痛竟不知不觉地在宫尚角的心底蔓延开来,待他发觉时,那股撕心裂肺之痛竟从他的口中瞬时奔涌而出。

    鲜红的血液将宫尚角那白皙的脸庞掩盖起来,眼前的一切也渐渐变得模糊,他朝着身后重重倒了下去,却有人接住了他。

    他仰头看天,却看见满天火光似乎渐渐黯淡了下来,天与地又重新被夜幕重重笼罩起来。

    宫尚角眼底的黑暗也在不断蔓延,最后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终于连最后一分光亮,他也瞧不见了。

    耳边却仍然想起那句:“我永远属于你……”

    白色杜鹃花会有重开的那日,可他的爱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宫尚角被送回了宫门,是金复留在那里收拾残局的。

    金复再次回到宫门已是三日以后,而宫尚角也昏睡了整整三天。他带了一枚玉佩回来,交到了刚刚苏醒不久的宫尚角手中。

    是那枚将宫尚角与上官浅两人系在一起的白玉玉佩。

    那日上官浅受刑回来后,宫尚角想要补偿她,可她却只要了那枚玉佩去。说是这样,他便能永远陪在他身边保护她了。

    “公子,这是我在残……骸中发现的……”

    金复自然也认得这枚玉佩,那日纠结一番过后他还是选择将它带了回来。

    火烧遍野,尸骨无存,只有这枚玉佩留存了下来。

    白玉色清,温润得仿佛自带暖意,可宫尚角将玉佩握在手中却总觉得它要比寒冰池水还要刺骨些。

    宫远徵知道宫尚角一直深陷于上官浅离去的痛苦当中,他不愿再让哥哥如此颓废,如此折磨自己,所以说出了旁人不敢对他说的话。

    “哥。上官浅已经死了,她早就死在了无锋……”宫远徵攥紧拳头,鼓舞勇气朝着面前之人喊道。

    宫尚角却一声怒吼:“滚……”

    “哥……”

    “我让你滚……”

    执刃殿内的气氛降至冰点,宫远徵还想说着什么,但在看见宫尚角用手撑着头无声抽泣时,他却突然放弃了。

    看着哥哥如今无助的模样,宫远徵心中也是难受不已。

    除了郎弟弟和泠夫人身死那日,以及他无意中伤了宫远徵那次,宫尚角便再也没有像今日这般情绪失控了。

    不过终于将这埋藏在心里已久的“负担”说出口来,宫远徵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同样的他也希望哥哥能将此彻底放下,彻底解脱。

    宫远徵久久都未曾离开,他就直身而立站于大殿中央,他要守着宫尚角。

    如今的宫子羽早已因为伤心过度,变得不再清醒,他绝不能让哥哥也落得如此下场。

    他就默默等着宫尚角将情绪彻底消化,后来宫尚角清醒过来,却也只是将语气尽量缓和些。

    他对宫远徵说:“你走吧……”

    宫远徵心中不愿,可却也知道哥哥不想让他再为自己担忧,更不愿让其他人看到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所以这次他选择了离开。

    转身离去的宫远徵却隐约突然听到哥哥喊了他一声:“远徵……”

    声音有些颤抖语气里还带着些哭腔,更像是带起祈求的呼唤。

    他蓦然回头望去,却见哥哥仍然是面无表情地在望着远处愣神。这让他心中不禁怀疑是否是自己听错了,哥哥刚才未曾喊过他。

    他不愿再猜,所以开口求证:“哥,刚才是你在叫我吗?”

    宫尚角缓缓抬起的眸子里却透露着疑惑:“我未曾叫过你……”

    宫远徵嘴中喃喃:“奇怪,我刚才明明听到了哥哥的声音……”

    【叁】

    最后一缕余晖散尽,暮色渐沉,宫远徵漫无目的走在宫道上,不知不觉竟走上了通往女客院落的路。

    宫远徵回过神来时,发觉已经站在女客院落门口,看着门上悬挂的那两只灯笼,他微微有些恍惚。

    为何自己会下意识来到这里?

    宫远徵心中也想不明白。

    漆黑的夜晚开始闪现了些星星点点,宫远徵茫然的伸出手去,将那些光源拢在掌心之间,透过指间的缝隙他感觉到自己此刻是将某些更为重要的东西抓在了手里。

    “奇怪……宫门里怎样会有萤火虫呢?”

    宫远徵带着疑惑,追随着那些缥缈的“流星”来到河边,却发觉原本以为自己发现的新境,竟早已有了主人。

    在河边,金繁正陪着宫紫商回忆他们的甜蜜过往。

    当初金繁送给宫紫商的萤火虫已经在宫门里安了家,繁衍后代,生生不息。

    似乎只有生活在这宫门里的人才会一直孤独,其他的皆是圆满结局。

    宫紫商发现了在一旁愣神的宫远徵,笑着喊他:“宫远徵,快来看我和金繁的宝贝……”

    被发现的宫远徵只好被迫加入了那本不属于他的片刻“幸福”当中,但他总觉得自己始终是个外人,始终处于局外,无论是在何处。

    但此时的宫远徵心中无疑是欢喜的,看着那些满天飞舞的“精灵”,他开始有些羡慕它们了。

    萤火虫的寿命很短,但在其短短的一生中却始终是自由、快乐和幸福的。与家人、爱人相伴一生,不留遗憾。昆虫没有情感,也不会难过更不会心痛。

    可是他会。

    宫紫商对宫远徵说,日后等他有了心上人便带她去看那满天流萤吧。

    从那时起他便有了期待,他开始渴望会有那样一个人将他从黑暗的深渊中重新打捞起,哪怕只是用温柔的光为他编织起一场华丽的梦来。

    可回到徵宫后,那种寂寞、冷清到骨子里的感觉又重新将他笼罩起来,仿佛刚才的那片刻只不过是一场缥缈的幻境。

    如今宫远徵已过弱冠,将他的徵宫连同哥哥的角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他似乎是真的长大了。

    可长大的代价却为什么是必须要学会舍弃。

    拉开铜镜下的那个匣子,曾经那些被他视若珍宝的铃铛,如今早已落满尘土。

    宫远徵鬼使神差地将它们都拿了出来,他想重新再戴上,却猛然发觉自己似乎的确无法做到将散落在后面的小辫子上也缀满铃铛的。

    第一次戴它们时,是哥哥坐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头发编起,将那些他第一次的新奇玩意戴在了他的头上。

    哥哥说:“以后有了这些小铃铛,在哥哥外出的时候,远徵就不会孤单和害怕了,就像哥哥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那样……”

    宫远徵从来没有向他提起过,其实这些铃铛根本就无法消除他内心的恐惧与寂寞,他想要的一直都只有哥哥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保护他。

    后来,好像也曾有人为他编发、戴铃铛,但那模糊的面容好似被人特意抹去了般,让他无论如何拼命回忆却始终无法记起。

    桌子上有张写了一半的药方,还有些随意散落的药瓶、研钵,不过银针似乎并不常见。

    宫远徵向来看不上那些低等的暗器的,近些日子却突然开始研究起来,这令偶然来徵宫寻他却扑了空的宫尚角疑惑不已。

    他却也只是在心中暗自思忖:罢了……反正如今无锋已灭,宫门再也没了威胁,远徵愿意做些什么便做些什么吧。只要他开心便好。

    可不知为何,过后他的脑海中却忽然冒出另外一个念头来。

    倘若有一天他对自己讲,要离开宫门呢?而自己会让他离开吗?

    答案宫尚角也不知道,他只是有些莫名的害怕。

    他害怕弟弟走了,见识到外面的广阔天地后便不愿再回到这高墙之地了。

    就像雪重子那般,不愿再回来了。

    临别之前,雪重子曾向宫尚角辞行。

    “终于结束了,而我也终于能履行诺言带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说到这雪重子却突然顿了一下,后又无奈苦笑道:“宫子羽啊……我是指望不上了……”虽是些抱怨的话,可从雪重子的嘴中说出时却是满满的惋惜和伤感。

    宫尚角没有阻拦,而是问他:“你决定好了吗?”

    “决定好了……”说这话时雪重子目光异常坚定。

    于是他便就只折了枝院中雪松,孑然一身的踏上了赴约之路。

    他记得雪公子说过,外面的世界那样广阔灿烂,他要先替自己去看看。

    雪公子等了自己那样久,会不会怪他呢?无论如何,雪重子都想要亲口去问问他。

    看着雪重子独自远去的背影,一直默默跟在宫尚角身旁没有出声的宫远徵,此刻却忍不住问道:“哥,真的就让他自己离开吗?”

    宫尚角皱眉闭了眼,说:“让他走吧……”

    “可是他的身体……”

    宫远徵还想说着什么,在察觉到宫尚角的反应后,便不再开口了。

    他又何尝不知,或许今日一别便是永别。

    只是有些可惜,来年他的出云重莲就要开了,可雪重子却等不到了。

    他当初也曾答应过雪重子,为他种满寒池的雪莲,如今他也无法兑现了。

    宫门之大,最后来送雪重子的却只有宫尚角和宫远徵兄弟二人。

    不过宫远徵也在庆幸,亏得紫商姐姐没来,否则雪重子还要再被烦一阵才能离开了。

    旁人不来也就罢了,可雪长老没来送雪重子最后一程,这是让宫远徵怎么都没想到的。

    可哥哥却对他说:“雪长老不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滋味怕是不好受。

    宫远徵跟随哥哥刚要离开,一转身却迎面遇上了宫子羽。

    那双眸子中透露出的混沌与呆滞。犹如一团迷雾笼罩下的黑暗,让人看不出一丝希望来。

    “你来了……”宫尚角平静地开口他说道,好似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宫远徵却有些格外激动:“你清醒了?”

    宫子羽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视线最终落在两人身后的宫家大门上。

    为了确定宫子羽是否是真的彻底清醒过来,宫远徵鼓起勇气问道:“那你还记得云为衫吗?”

    听到这个名字后,宫子羽眼神闪了闪,又重新归于空洞。

    “阿云……她不在了……”

    宫子羽如今的清醒,却并未让宫远徵心中欢喜起来,反而令他心里一沉。

    久病突愈,怎么都不像是个好兆头。

    【肆】

    风雪连绵不断下了足足三日,将旧尘山谷染的雪白。寒风卷着地上未及扫尽的残雪,带来一股彻骨的冷意。

    宫门外,来人策马疾驰,朝着宫门狂奔而去,身后落下一路马蹄印,很快便又被大雪所覆盖起来了。

    而此时宫门里,同样并不安宁。

    宫子羽突发急症,如今被送去了徵宫医馆内救治,而宫远徵更是日夜守护,丝毫不敢松懈。

    虽然从前宫远徵很讨厌他,但如今不一样了。因为哥哥说过他们是家人,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兄弟,所以宫远徵自然而言也抛去了往日对他的那些种种偏见。

    “他怎么样了?”宫尚角忙完琐事后,便也立刻赶来了医馆。

    宫远徵忙着抓药,并未停下手中动作,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回道:“不太好……他原本就畏寒,今日又在宫门口待了整整半日,没被冻死就已经是万幸了。”

    宫尚角听后眉头骤然蹙紧,看向床上之人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担忧。

    如今正巧赶上宫门百年难遇的暴雪天气,宫门外的药材也难以运入宫门内,而宫子羽如今最缺的便是珍贵药材。

    宫尚角心中考量过后,决定亲自外出购药,却遭到了宫远徵的强烈反对。

    “我不同意。”

    “……”

    宫远徵仍在劝说:“哥,你如今贵为执刃,如何能离开宫门呢?要去也是我去……”

    “从前便是我外出采购,负责家族营生,自然是我去更合适。更何况宫子羽身上有密文,而我又没有。所以不能出宫门的是他,不是我。”

    “可是……”

    虽然无锋总部已被剿灭,但难免会有些漏网之鱼。所以宫远徵并非不愿让哥哥前去,而是担心无锋余孽狗急跳墙再加害于哥哥。

    果然事情正如他所担心的那般。

    金复匆匆赶来,伏在宫尚角的耳旁不知说了些什么后,宫尚角便匆忙离开了医馆。

    宫远徵心中渐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于是便提前派人去后山将月长老请了来,让他继续代为照顾宫子羽。

    果不其然,宫远徵匆匆赶到宫门口时,宫尚角正准备离去。

    “哥……哥……”宫远徵喊了好几声,宫尚角才勉强听见。

    宫远徵立于宫尚角马下,开口问他:“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急着离开宫门。”

    宫尚角凝眸道:“宫门探子传来消息,宫门外有一波疑似无锋余孽的势力与其他门派暗中勾结预谋不轨,所以我必须要将他们尽快剿灭。宫子羽的药我已派金复出去寻了,想必他很快便能回来了。远徵,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宫子羽,更要照顾好宫门……”

    宫远徵仍然不放心:“消息从何而来?又何以求证?哥……倘若这是无锋余孽的阴谋呢?”

    “这封信是雪重子传回宫门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宫远徵突然顿住了,嘴中喃喃:“雪重子……他还活着……”

    思考一番后,宫远徵不死心道:“就算是雪重子,那哥哥又如何能断定他是自愿写下的,而不是被人胁迫?”

    宫尚角突然一声呵斥:“远徵!”而宫远徵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失态,眸子渐渐垂下落在马鞍之上。

    “我这次不仅是为了剿灭无锋余孽,更是为了将雪重子带回……”

    “哥……”

    宫远徵还想开口挽留,可宫尚角已然握紧缰绳策马离开了。

    看着一人一马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宫远徵内心沉沉。

    不知何时无锋出现了个精通毒术的人,曾将他暗器上的几种奇毒都一一破解了,而当初宫门围剿无锋之时却未将那人寻到,所以宫尚角此次外出宫远徵格外担心。

    宫远徵心中默默下定了决心,打算出宫门去寻宫尚角,率先寻的人便是金繁和宫紫商。

    “宫远徵,你是疯了吗?不……估计是我疯了,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到。倘若宫二知道我把你放出去了,他饶不了我的……”

    宫紫商躲在金繁身后,绕来绕去躲避宫远徵的追问。

    见两人僵持不下,金繁便只好主动开口提议:“那要不我去?”

    听到此宫紫商突然停了下来,戳了一下金繁的脑门,埋怨道:“你得了吧。就凭你能知道宫三去了哪里?”

    “那难道徵公子就能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论不休。

    宫远徵默默开口说话:“我知道。当初哥哥有时我在他的马上挂了个药囊,我养的毒虫对那个味道极为敏感,我一定能找到他的。”

    在宫门里生活了十几年的少年,第一次踏出家门独自外出,除了新奇,更多的还是向往。

    寻了数日,却未曾发现半分宫尚角等人的踪迹,宫远徵心中郁结,随意找了间酒肆喝着闷酒。

    外面不似旧尘山谷那般寒冷,岭南地域烈日高悬,酷暑难耐,让人寸步难行。

    本就不大的酒肆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之人,他们大多三三两两而坐,讨论着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什么大事。

    宫远徵虽是无意,却也听进去了不少。

    “如今这世道当真是不好混啊。没了个无锋,却又多了些其他势力继续欺压弱势之人……”

    “话说无锋不是被宫门剿灭的吗?那他们为何不能连同那些其他组织一同消灭啊?”

    与二人同桌的一位清秀的少年则凝眸摇了摇头:“人心贪念欲望是除不尽的,更何况如今宫门早已不似从前,只求自保也在常理之中……”

    听到这,宫远徵却突然攥紧了拳头。

    当初宫子羽患上失心疯后,宫门内部虽是极力遏制消息传出,可不知为何江湖上还是流传了些有关宫门的风言风语。

    “宫门曾经当缩头乌龟当的还少吗?当初被无锋压制了那么多年了,不也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吗?”

    听到这宫远徵忍无可忍,掀桌而起正欲发作,肩膀却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下,他转头看去发现那正是他苦苦寻找多日的哥哥。

    宫远徵桌上的酒水尽数撒到旁边那桌口出狂言之人的身上,那人抄起桌上的刀就往宫远徵的命门上袭去,即将得手之际却听见一个极度冰冷且杀气四溢的声音。

    “你找死?”

    听到哥哥为他出头,桀骜少年的嘴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弧度。

    随着声音而来,同时出现的便是宫尚角那张凉薄而又淡漠的脸。

    宫尚角常年在江湖上走动,所以很少有人不识得他,不忌惮他。

    与刚才那人同桌之人连忙起身,打着圆场:“久仰宫二先生大名,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先生莫怪莫怪……”

    听到这,身后宫远徵却突然冷哼了一声。

    宫尚角眼神锐利,随即出言逼问道:“误会?倘若我不来,刚才那把刀恐怕已经插入我弟弟的命门了……”

    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与宫尚角对上视线。宫尚角那漆黑的眸子似是无尽的深渊,似乎一不留神便能将人卷入生吞活剥,只余一架白骨,让他不敢多言。

    刚才动手之人只好将刀举至两人面前谢罪,垂下头来等候宫尚角的发落。

    预料中的盛怒并未来临,宫尚角只是将他手中的刀接过。打量一番过后,将刀柄压于那人肩膀上,道:“宫门之人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相信诸位定然也不是。既然存有怨气,那诸位便将刀指向敌人,何必为难他人?”

    那人听后猛然抬头,神情有些震惊。在接过宫尚角递过来的刀后,他抱拳郑重朝着两人行了个礼。

    “宫二先生、宫三先生,今日是在下失礼,对不住了……”说罢便携其余两人离开了。

    宫尚角转身,目光落在宫远徵身上,看着眼前之人一副狼狈模样,既无奈又心疼。

    反正如今已经有了些眉目,有了宫远徵的帮助说不定还能早些解决无锋余孽,所以宫尚角便决定将他带在身边。

    但仍然不放心的嘱托了几句:“领头那无锋余孽是点竹身边的魉,实力不容小觑,所以到时你不得冲动,更不能将自身置于险地……”

    “你要知道没有什么比得上你的性命……”

    宫尚角的语气十分郑重,而宫远徵内心却被喜悦笼罩,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但还是应下了宫尚角的话。

    【伍】

    寒冬匆匆而过,初春新芽显露枝头。

    入了夜,无星无月,宫门里唯有医馆的一间房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屋内的木板床上躺着一道清瘦的身影,他紧闭着双眼,微弱到近乎于无的气息,让人不难怀疑那人早已经没了生息。

    月长老为他诊脉,脉象涣散不收,浮而无根。举之有无,沉取乃得,重按欲绝。主元气涣散,阴阳俱衰。

    简而言之,塌上之人已然是濒死之态了。

    可宫尚角却不愿相信,原本那个鲜活、年轻、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如此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任凭他如何呼喊都不再应他。

    可事实就是宫远徵身受重伤,医药无救,时日不多了。

    自宫远徵受伤以来宫尚角深陷于自责愧疚之中难以自拔,他后悔那天将宫远徵就在身边与他一同去剿灭无锋余孽,后悔他一时失察险些丧命最终却被远徵弟弟以身易之。

    无锋彻底覆灭,已再无后顾之忧了,可他的远徵弟弟却也要离他远去了,宫尚角难以接受。

    “哪怕寻遍天下名医,我也定然要救远徵的性命……”

    话毕,宫尚角已然是泣不成声,只能无助且悲凄地将床上之人的手紧紧握住,生怕一个失神远徵弟弟便真的离开了他。

    可宫尚角心中却早已了然,当今世上最好的名医已然在这宫门之内了,可他却无法救自己心爱的弟弟,医者难自医。

    宫尚角只能绝望念着:“远徵,你不是曾说只要是自己想救的人便一定能将他救活吗?那你快醒醒啊……你只要醒过来哥哥便信你……”

    宫尚角眼底的雾气愈加浓烈,让他再也看不清眼前的光景。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在喊他“哥哥”,软乎乎的声音十分熟悉。

    回头望去,那是儿时的宫远徵。

    他笑着朝自己奔来,许久未曾听到铃铛声也随之响起。

    宫尚角俯身蹲下,张开双臂将那小小的一只稳稳接在怀中,然后将他抱起。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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