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回上朝，刘荣便为朝堂这扑面而来的昌盛武德，给险些惊掉了下巴。
——成何体统？
就说此刻，凡是在温室殿——在这场朝议当中占据一席之地的，谁人没有个千石以上的职务级别，或是关内侯以上的显爵？
再考虑到这些千石官员，是千石的‘京官’，一旦外放郡县地方，便将直接跻身二千石！
有资格与会的关内侯，也都是有资格在长安‘眷恋不去’的关内侯，真要说起来，未必就比那些窝在关东封国的彻侯差多少！
无论是官员还是勋贵，都是如今汉家权利金字塔中，处于最顶尖部分的人物；
就这么当着百官功侯，乃至当朝天子的面，在这朝议上大打出手？
刘荣表示很难磅。
在过去，刘荣倒也确实听说过朝议之上，时不时会上演全武行。
但彼时的刘荣只想当然的认为：即便真有人在朝议干架，也顶多是理念之争。
闻言，天子启只当曹寿这是想找存在感——在太子刘荣眼前混个眼熟，便也将胸中不愉再压下去些，不无不可的一摆手。
“小到农夫民户尚且如此，大到宗庙、社稷，自更是如此了。”
至于分封宗亲，以及移封原有的宗亲诸侯——如果只是一两家，倒是可以简化一下流程；
颁诏分封，再举行一个小型的祭祀仪式便可。
“其二，便是供奉给先祖、神明的血食祭品，以及一应祭祀规格……”
在这一项上，作为当朝皇长子的刘荣，显然占尽了优势……
“上上下下，朝堂一年不知要花多少钱，才能勉强维持运转。”
“具体到国家大事，自更是能省则省，能俭则俭……”
“敬意，从来都不取决于祭品的多少、祭祀的规格，而是取决于对待先祖、神明的态度。”
···
“孤尝闻乡间老者云：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满含笑意的道出此语，曹寿便摆出一副果真是要刘荣‘答疑解惑’的架势，面上淡笑依旧，眉头却是略带疑惑的皱了皱。
凭本事拿下此次典礼的主办权，少府令岑迈说起话来，显然也更多了几分傲然。
“若是为了彰显‘国之大事’，而动辄铺张浪费——尤其还是拿着天下人的供养、拿着民脂民膏铺张奢靡，那无论是神明还是先祖，恐怕都不会感到高兴……”
——和先帝一样：当今天子启，同样是个简朴的帝王。
“——从官员俸禄、四时赏赐，再到道路的维修维护，河渠的疏通清理；”
言罢，曹寿只不着痕迹的看向左右，似乎是想要得到与会百官功侯的支持；
“我说汉家哪来的底气，非要官员出将入相——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治民呢；”
“臣常闻：国之大事，唯戎与祀。”
而在御榻之上，听闻刘荣这番表态，天子启虽早有预料，心下却也不由涌上些许赞赏。
“禀陛下。”
“如今时值春二月，距离三月春耕，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
如此一来，朝堂也不用同时准备好几个典礼了，只需要齐心协力，准备一个超大型的储君册封大典即可。
如此大范围的洗牌，若是只颁诏一纸、设一祭台，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册立储君太子，是肯定要有正式的典礼的。
“——说是民脂民膏，亦不为过。”
“朝堂得天下人供养，自当将每一笔钱，都花在刀刃上。”
暗自腹诽着，刘荣面上却摆出一副三好学生的模样，跪坐于御榻左侧五步的位置；
面前，已经由宦者令春陀搬来了一方矮案，空白竹简也已摊开其上。
“就这官员素质，真要让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来做官，怕是都活不到第一次朝议散朝？”
——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过，可不就得低头认怂？
也就是老丞相申屠嘉，仗着自己元勋功侯、开国老臣的超然地位，能硬着脖子对晁错‘耍流氓’——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就是不听！
反正我这一把年纪，你也不敢打我；
“我汉家崇尚简朴之风，确实是古往今来都很少见，也很值得自豪的美德。”
最好的办法，便是如岑迈所说的那般，尽可能将这一揽子典礼合并——册封储君，分封诸子，以及新封宗亲、移封诸侯都放在一起。
“将储君册封大典、诸王分封大典，以及春耕日的祭天籍田礼都并做一处——可会让太子觉得受了委屈？”
便见御榻侧，太子刘荣缓缓起身，对着天子启便拱手一拜。
如早些年，天子启以晁错为先锋，推动《削藩策》，原本反对削藩的朝公百官，便基本都是被晁错挨个说服+打服的。
“却也不需要为了‘国之大事’四个字，而杀尽天下牛、羊，来表达对先祖、神明的敬意。”
“我说呢……”
太子却认为在这样的事上，朝堂也还是应该‘能省则省’——这，恐怕有些不妥？
御榻一侧，刘荣自也是早已起身，温言悦色的听取曹寿的‘疑惑’。
“既然诸位公子，也要在储君册封大典获封为王，那其余移封、新封的宗亲，当也是在彼时了。”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这确实是至理名言。”
“但在孤看来，这里的‘大事’，指的并不是非得铺张浪费、极尽奢靡，而是说：应该对其提起足够的重视。”
“但再怎么简朴，也不该在戎、祀这两件国家大事上有所体现？”
“却并不意味着朝堂要为了‘国之大事’四个字，而让军中将士顿顿吃肉、人人锦衣，甚至是乘坐华贵的马车上战场。”
“——其一，是军队的粮草、军械、吃食、衣袍，以及有功将士的封赏、伤亡之人的抚恤。”
恼羞成怒？
还是唯唯诺诺？
“——这么短的时间，如果只是准备储君册封大殿，倒也勉强够；”
而是借此试探一下刘荣在‘省钱’方面的坚定程度，以及在臣下提出反对意见时的反应。
而是第一次登上朝仪，刘荣没有怯场。
对绮兰殿，这位太子殿下，似乎并不很‘宽容’；
还算孝顺？
“唔……”
而外朝要想从少府内帑——从天子启的钱袋子里往外拿钱，除了要天子启点头，也仍旧要岑迈这個少府令同意。
“平阳侯认为，有何不妥？”
“恳请陛下恩准，许臣稍述不解之处，以供太子答疑解惑……”
——又来一个抠门儿的……
“但除了册封储君，陛下还有意将诸位公子的封王典礼，也并进去。”
此言一出，殿内百官朝臣纷纷坐直了身，尽可能将脖子伸的更长些，也要一睹刘荣此刻的神容。
今日，可是每逢初一、十五的朔望朝！
与会的，不单只有平日里参加常朝的百官，同样还有在京功侯、贵戚！
虽然还有很多人都在关东，跟在太尉周亚夫、大将军窦婴，以及车骑将军郦寄身边，却也是稀稀拉拉二三百号人！
都不用说旁人——便是当今天子启，当年第一次上朝，那都是紧张的腿肚子直发颤，话都说不利索，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虽然当时的太子启只有十二岁，却也丝毫不影响刘荣今日的表现，让天子启莫名更多了一丝心安。
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是隐隐带着期待，希望刘荣能拒绝天子启这个提议！
——先帝崇尚简朴之风，上行下效，无论是长安朝堂，还是郡县地方，都过了二十多年苦日子；
但这次，汉家基本可以说是要将整个——至少是大半个关东的宗亲诸侯重新洗牌。
——出钱的是大爷！
更何况岑迈掌控下的少府，可不单是此次大典的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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